中國鐵路南寧局集團有限公司柳州機務段的5名火車司機師徒合影(2月7日攝)。左起：丁志中、曹之耀、任忠德、尤永旭、林斌。 新華社發(江曉攝)

中國西南山區，群山連綿起伏，穿越其間的鐵路線宛如畫筆，不斷描繪出日新月異的新圖景。

任忠德、曹之耀、尤永旭、林斌、丁志中——這5個名字是這張變化圖景的小小“注腳”。他們都是中國鐵路南寧局集團有限公司(前身為柳州鐵路局)柳州機務段的火車司機，是代代相承的師徒，最大的今年滿100歲，最小的34歲，他們還有一個共同的身份——中國共產黨員。

從“20后”到“80后”，從蒸汽機車、內燃機車、電力機車、“和諧號”到“復興號”，從抗美援朝戰場、安全行車一線再到抗擊新冠肺炎疫情前線……他們駕駛著不斷提速的列車馳騁向前，也在一次次考驗中踐行著初心與使命。

熱血青年與他的蒸汽機車

任忠德居住的小區靠近鐵路線，列車轟隆而過，在很多人聽來是噪音，于他卻是最熟悉而動聽的聲音，時常會把他的思緒帶回到那些或苦難或激昂的歲月。

老家在湖南邵陽的任忠德幼時家貧，12歲才走進學堂，因為窮念完小學便退學四處討生活，直至1940年經人介紹進入廣西鐵路部門當材料長工。

“那時候覺得每天有事干、能填飽肚子就是好日子。”任忠德說，戰爭打破了這一切，他被迫外出逃難。日本投降后，任忠德回到原單位，先后從事擦車夫、司爐等工作。

新中國成立后，任忠德獲得了難得的文化和業務培訓機會。1950年，他通過努力拿到了駕駛證，成為一名火車司機。

彼時抗美援朝戰爭打響，需要大量鐵路職工運輸物資、修建鐵路等。1951年，一聽到號召，剛滿30歲的任忠德迫不及待地請戰。“我天天把抗美援朝預備隊證明牌揣在兜里，等了一批又一批，終于在光榮榜上找到了自己的名字。”

戰場上，任忠德開著蒸汽機車在戰火中穿行，為中國人民志愿軍運送物資。“我們白天潛伏，晚上出動，怕蒸汽機車爐腔內的火光被敵軍發現，就把機車包起來摸黑前行，遇到敵機轟炸就躲在機車下藏身。”談及當年戰爭情形，老人言語流利、目光炯炯。

冬日戰場寒風刺骨。任忠德回憶，戰事頻繁、工作危險、物資匱乏，身上穿著幾公斤重的棉衣，一穿數月都脫不下來。洗不了澡，就涂點痱子粉湊合;糧食吃完了，就用熱水澆開大顆的粗鹽來充饑。

槍林彈雨中，危險時刻相隨。躲飛機、避炮坑，任忠德駕駛的機車仍因遭遇襲擊遭到過3次嚴重破壞——

第一次，機車鍋爐被穿甲彈打穿;

第二次，行進途中遭遇襲擊，機車損壞;

第三次，在完成任務退乘時遭遇炸彈爆炸，沖擊波將任忠德拋出10多米遠……

當任忠德蘇醒過來時，已躺在醫院的病床上，這次襲擊導致他顱腦及內臟嚴重受損。經過緊急搶救后，鑒于當時前線情況和他的病情，任忠德被安排回國治療。

回國后，休養好的任忠德再次駕駛著火車馳騁在路上。1956年，他在執行運輸任務時遭遇山洪，同伴當場殉職，他本人也身負重傷，不能再擔任火車司機。

“我的命是黨組織給的，我不能讓國家養著我，要做一些力所能及的事情。”1958年，任忠德甩掉拐杖，主動找到單位要求工作。機車驗收員、線路值班員……在不同崗位上他都勤勤懇懇、認真負責，并因為表現優秀被批準加入中國共產黨。

“我是從舊社會走過來的人，是共產黨給了我新生活。”即將迎來百歲生日的老人感慨，自從入了黨，心里就有了主心骨。

從一塊懷表到一把檢點錘

今年80歲的曹之耀，有一塊珍藏了50年的懷表，是師傅任忠德送給他的。“一不怕苦，二不怕死，盡力而為，這是師傅教我的。”

來自大山溝的曹之耀，過去家鄉沒有鐵路經過。當他第一次從電影里看到火車轟鳴的場景時，就下決心要成為一名火車司機。20世紀60年代，曹之耀如愿戴上火車司機帽子，開始在湘桂鐵路、焦柳鐵路跑車。

在嚴寒、酷暑中出勤，對曹之耀而言是家常便飯。“夏天時，被褥和床墊都被汗浸濕，到了冬天，擋風玻璃上的水直接凝結成冰，人凍得直打哆嗦。”他說，司機常常要把頭伸到窗外瞭望，狂風、烈日和暴雪直往臉上“招呼”。

退休后的曹之耀，用另一種方式延續對火車那份難舍的情懷。憑借跑車經歷，他仿照自己駕駛過的火車，雕刻出栩栩如生的火車模型。“現在我還常常夢見自己在開火車，這是我摯愛一生的職業。”曹之耀說。

“一里四個坡，彎道隧道多，鐵路穿山走，火車云中過”——這是20世紀90年代黔桂鐵路的真實寫照。曾跟隨師傅曹之耀學習過駕駛技術的尤永旭，駕駛著火車在這片大石山中穿行。

黔桂鐵路拉易車站附近，曾有段“龍頭”和“龍尾”咫尺相望的“回龍道”，被稱為“懸崖邊的線路”。“這段線路坡度陡、彎道多，塌方落石多，瞭望距離僅有兩三百米，駕駛難度極大，但我們創造了安全無事故的優異成績。”尤永旭說。

焦柳鐵路是南北交通大動脈之一，懷化至柳州段曾是這條線路唯一的非電氣化區段。“線路上有個彭莫山隧道，坡度非常大，需要內燃機車助力‘推火車’，2臺機車同時工作，隧道里煙霧滾滾，還需要佩戴防毒面罩。”尤永旭說。

如今，焦柳鐵路已實現全線電氣化，尤永旭仍在鐵路上“奔波”。師傅曹之耀親手制作送給他的檢點錘，他一直珍藏著。“平穩操縱、安全正點，是火車司機的天職。”——師傅當年的叮囑猶在耳畔。

克難前行的“加速度”

20世紀90年代末，懷揣著對火車司機這一職業的憧憬，林斌進入鐵路部門工作。

2008年冬天，一場特大雪災襲擊南方。交通運輸受阻，大批旅客滯留，電力機車無法工作……為保證內燃機車正常運轉，林斌和同事到貴州一個小站堅守了20多天，定時給機車加溫，確保水管管路不結冰。“當時天氣寒冷，到處停電，我們住的公寓沒水沒電，只能打井水解決吃飯問題。”

進入高鐵時代，林斌成為廣西第一批動車組司機。“第一次駕駛動車時，是我人生中最自豪的時刻。”林斌說，現在駕駛環境和條件好多了，但安全意識時刻不可放松。“對于動車組司機而言，哪怕一個很小的失誤，也可能造成很嚴重的后果。”

和師傅林斌的經歷十分相似，出生于1987年的丁志中既經歷過重大突發事件的考驗，又感受著高鐵時代的自豪。

2020年春運，新冠肺炎疫情暴發，柳州機務段成立黨員突擊隊，號召動車組司機馳援疫區線路。

“我是黨員，又是湖北人，責無旁貸。”在請戰書上按下紅手印時，丁志中想起了年少時的場景：1998年，家鄉發生特大洪澇災害，危難時刻，當地組織的黨員突擊隊挺身而出，扛著沙包組成一道道人墻，擋住肆虐的洪水。“那一刻，我就下定決心，要成為一名共產黨員。”

作為一名動車組司機，丁志中的抗疫“戰場”在司機室。在駕駛過程中，他戴著手套的雙手積滿汗珠，臉也因為戴口罩而留下深深的痕跡……在96天的時間里，他和突擊隊隊員出乘1120趟次，行駛34萬多公里。

2020年底，新型“復興號”動車配屬南寧局集團公司，丁志中成為廣西首批“復興號”動車組司機。“這款車是我開過的第13種動車，越來越先進的技術為旅客帶來更加舒適的出行體驗，作為火車司機我特別自豪。”丁志中說。(記者向志強、徐海濤、陳一帆)